折耳喵

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我们也能找到快乐,只要记得把灯点亮。

【盾铁】纳夫普里翁集市(3490古希腊城邦AU,Stony Spark情人节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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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面图片授权:https://ww1.sinaimg.cn/bmiddle/98a9578bgw1f0zrewff7dj20hs0vkago.jpg  @放开辣个大王让我来 

纳夫普里翁集市

每当自己一闲下来时,Steve Rogers总是喜欢跋山涉水地跑去离雅典城邦有一些距离的纳夫普里翁集市。那是一个规模极小的、坐落在一个小山谷里的集市,正如它那俨乎其然的名字一样,这座集市位于纳夫普里翁城邦的郊区,连接着两个当今希腊最繁荣的城邦——雅典与斯巴达。

 

在通往集市的山路上来来回回了几百次,Steve早已将周遭的景物和最快捷的通道烂熟于心。大概也是因为这个集市太过于隐蔽的原因,没人愿意去开辟条好走的路。唯一一条崎岖的小路沿着河滩曲折地延伸进树林的深处,悬崖边粗粝的红砂石和枯草交织错节,狭窄得连马都跑不了。Steve磕磕绊绊地在这白页岩上走了半个月,倒也磨破了好几双好草鞋。

 

现在他坐在集市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极目远眺,安静地注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老妇人们穿着宽大的长裙拎着菜篮穿梭于商铺之间,小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蹲在地上画格子,四面八方传来的细碎的杂声不绝于耳。Steve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喜欢这里。虽然这不像雅典的集市那样热闹挤得水泄不通,却处处充满了淡薄宁静的气息。这让Steve恍惚之间有了一种错觉,他仍然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活着,还没有被拉扯入战争的阴影下。

 

Steve厌恶雅典城邦。他的房子坐落在城邦中心的那块高地上,被四周用来抵御侵略的城墙保护得死死的,只露出头顶那片单薄而灰蒙蒙的天空。他曾经心血来潮地去逛了逛雅典的集市,里面艺术造诣极高的作品的确是数不胜数。但紧挨着集市的就是整个城邦规模最大的角斗场。厮杀,搏斗,血腥,无数穷奢极欲的商人在那里挥霍着他们的金钱以获得视觉刺激上的享受,高台上丧失人性的贵族们红着眼睛一瞬不眨地注视着野蛮的杀戮,期待投标的奴隶们填满自己的钱袋子。

 

原来的雅典城邦并不是现在这样,它正缓慢地从内部被腐蚀。金迷纸醉的生活令Steve作呕,被荒淫腐败的氛围污染的空气让从前被浓郁的艺术氛围围绕的他感到无所适从。

 

所以他现在正待在这里,满心愉悦走在纳夫普里翁集市的街道上,呼吸着山间清新而冰凉的空气,感受着肺部微小的毛细血管舒展开来。他俯身探过头去瞧瞧路边年轻的男孩用生疏的笔触给陶器上色,打算折回来后安心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画下最后一幅美丽的街景,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一天。

 

Steve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听见他隔壁那个有些上了年纪的画家在不远处叫他。于是他拨开人群跟了上去,在草草地在肩上裹了个包袱的老人面前停下脚步。

 

“我临时有事要回家几个钟头一趟,你可不可以帮我照顾一下摊位?……谢谢你了。”老画家如是交代道。Steve点点头,边柔声承诺着边揽下这个差事,目送着画家渐行渐远地离开。他和这个老人家一样,是以绘画为生计的。

 

于是他拉开椅子坐下,用笔沾了些颜料在画布上点了几笔,思绪却开始如烟雾一般飘散开来分了神。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些有的没的,转动着失焦的眼睛又往画布上涂抹了一会,盯着墙上刻的高浮雕发起呆来。

 

接着他听见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敲打着他的鼓膜。有节奏的拍打声越来越大,及时地把Steve从思绪里扯了出来。

 

他从画布上支起身子,困惑地望着街道的尽头。一个年轻的姑娘正骑着马匆忙地沿着青石砖路赶来,她的速度太快了,周身裹挟着一阵疾风,带着一种掀翻一切的气势向他冲来。正当他以为马脸一定会撞断他的鼻梁时,女孩总算是及时地把马刹住了。真是好险,那对喷着难闻热气的鼻孔离他的脸只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

 

于是Steve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手指按压着胸口勉强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跳。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去避开面前一对充满敌意的眼睛,试探性地冲女孩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孩没有回答他。她用双臂环绕住枣红色的马头,一边轻柔地抚平背部的鬃毛一边把嘴凑到马耳边柔声说着什么话安抚它。那匹马还是因为突然的急刹而显得忿忿不平,不满地蹬着地打着响鼻。‘

 

坐在旁边的Steve静静地看着她,趁着这片刻的空隙细细地端详这位不速之客。女孩背着光面朝他,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沾染了一层光泽,鲜红的皱褶裙一看就价值不菲。但Steve真正感兴趣的是她胯下骑着的那匹马,且不说这匹马有多么的精良罕见,光是女子骑马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惊讶了。

 

女孩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轻巧地落在地面上。她无奈冲Steve做出了一个道歉的表情,右手仍然在马下巴处游走着照顾它厌烦的情绪:“……抱歉,Mark的脾气总是这么暴躁,我总是没法很好地驾驭它在适当的时候停下来。所以……”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Steve一会,不太确定地开口,“……索提里斯·赫伯?”

 

“他刚刚有事先回家了,我来帮忙照顾一下他的摊子。”Steve用笔杆敲了敲老画家桌子上的色碗。

 

“哦……”女孩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又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不在乎,我到这来只是为了拿画的。或者说,是帮我父亲拿画的。”

 

Steve往老画家的摊位探过身子,翻找那一沓布料:“名字?”

 

“Howard Stark。”女孩回答道,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紧接着在后面加了一句,“事实上那副画像画的不是我父亲——如果你是问肖像人名字的话。我父亲打算送一副画像给我家里的那位老师,作为报酬感谢他为我家服侍多年的忠心耿耿——Jarvis,他的名字叫Edwin Jarvis。”她终于讲到了重点。

 

她话音刚落,Steve就从老画家所有的作品中抽出了那副委托者署名为“Stark”的画像。女孩撑着下巴以一副专业的姿态审视着画像,目光偶尔瞥过肖像高挺的鼻梁。

 

“嘿!”她猛地一拍手掌,有些激动地对上Steve的眼睛,“这看上去真不错,的确很像Jarvis。我很满意。”她刚想上马,有些急躁地扭头补充道,“我父亲应该已经提前给你们付过定金了吧?”

 

“应该没错,赫伯先生的交易账本上有记录Stark先生是提前付了全额的价钱的。”

 

“很好。”女孩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她撑着马背翻身上马,Mark也配合地在她身下响亮地打了个响鼻——它似乎总是喜欢这么做。“谢谢你,伙计——”她嘟囔着,“现在我得赶快赶回家,我还有不少书要翻呢——”

 

她冲Steve伸出手。Steve把布料支起来,又重新把画像的整体审视了一遍以防有瑕疵。他注意到肖像底部没有署上画家的姓名,于是从牛皮袋的夹层中抽出一支笔。年轻的画家把画笔沾了沾颜料,往上提了提笔正准备署名时,笔杆的尾端部分捅进了Mark的鼻孔里。

 

哦,该死。

 

只见那匹马吃痛地嘶吼一声,受惊一般地仰天长啸。Steve吓得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连连向后退了几步。Mark立起强壮的后腿,把猝不及防的女孩整个给从自己背上摔了下来,又像是还没缓过劲一样向前踢蹬着前腿,这才肯安静下来。而因为它猛烈的动作而左右摇晃的桌子上的颜料盘纷纷倾倒下来,不偏不倚地全都倾洒在女孩漂亮的裙子上,一点也没有浪费。

 

在Steve眼里好看得像是从画布里走出来的女孩,此时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地上,小腿布满了刮伤,湿淋淋的裙摆处五彩斑斓地染着几层颜料。Steve惊慌失措地想要冲上去弥补些什么,却因为遭受突然袭击而一片空白的大脑而站在原地束手无策。


“对不起。”

 

女孩坐在满是碎石的河滩边,长裙撩到膝盖处露出受伤的小腿。她看着Steve忙碌地往返河水和河滩两边为她打来水擦拭伤口,消毒后上了药,最后再细心地打上一层厚厚的纱布。

 

她清了清嗓子:“……其实这只是小伤,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我训练的时候还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但这件长礼裙很贵的。”

 

“对不起。”Steve没有抬头,仍然用那种很诚恳的语气道着歉。他在忙着给最后一部分的刮伤上药,细致地把皮肤微微翻开让药膏能渗透入里层的刮伤。女孩觉得药膏使腿酸胀得不太舒服,她条件反射性的刚想伸手去揉,Steve就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别去碰那里。”他压低声音,抬起睫毛向上注视着对方蔚蓝色的眼睛,“让它顺其自然,你一揉反而会影响它的药效甚至让伤口感染。”

 

女孩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不服气地把手抽回来不说话了。Steve也没去和她计较太多,依旧专心致志地帮她包扎着。两个人之间一时只剩下了尴尬的沉默。大概是因为一肚子的苦水没地吐,女孩烦躁地抱起双手移开视线,按捺不住地又补充了一句:“这件衣服可花了我差不多两百塔兰特——”

 

她话还没说完,Steve就突然站了起来。这可把女孩吓了一跳,险些没有立即从石头上跳起来。她以为年轻的画家终于无法忍受她喋喋不休的牢骚要冲她发火了,肚子里憋着的闷气瞬间因为清醒少了一大半。但Steve显然没这么做,他只是向后退了几步,用一种复杂又愧疚的眼神注视着缩在石头上的,充满戒备心的女孩。

 

“我很抱歉,真的,”再三思索下,他缓缓地开口,“我为发生过的所有的一切向你道歉,无论是让你从马背上摔下来,还是把你的裙子弄脏——我也知道,仅仅是道歉没法弥补你的损失,我的收入也没法赔偿你的裙子,所以——”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睁开眼,望向坐姿有些僵硬的女孩。

 

“——我唯一能补偿你的大概就是帮你画一幅画像了。当然,如果你不接受这样的方式,那也没有关系。但这大概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女孩愣了一下,画家的目光仍然热切地追随着她等待她的回应,内疚而真挚的眼神让她简直难以忽视。她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无所谓地耸耸肩,歪着头露出一个妥协的微笑。

 

“我才不介意呢,能看到自己在其他人眼里到底漂亮到什么程度是什么讨人厌的事情吗?我可享受着呢。”

 

她得意洋洋地说着,愉快地朝对方挤了挤自己明亮的蓝色眼睛,煞有介事地冲他伸出手来要建立“合作关系”。Steve也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走上前来几步跟着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Natasha Stark。”她不依不饶地要求道,“你也得告诉我你的名字,伙计。万一哪天你带上自己全部的家当没履行承诺就跑了,我也好有条线索去找你不是吗?”

 

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Steve几乎笑出声了,他轻松的回答道:“Steve,Steve Rogers。Rogers在希腊可不是个常见的姓氏,如果哪天我真的卷铺盖跑了,你也可以顺着这条引线把我顺利的‘抓捕归案’了。”

 

Natasha也笑出了声,原本尴尬而紧绷的气氛一扫而空。Steve绕到她身边和她并排坐下来,望向汹涌而浩荡的河水卷着泥沙向前翻腾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Steve的目光掠过Natasha的肩头,望向她那匹被拴在树边吃草的枣红马Mark。女性敏锐的直觉令Natasha很快察觉到了身边人不同往常的情绪,她顺着Steve的视线向自己的马看去,然后坏笑着用手肘撞了撞对方的肩膀。

 

“……很好看吧?在它还是一匹小马驹的时候我就开始照顾它了,它也是陪着我长大的。”

 

Steve点点头,又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毛色油光滑亮,罕见的亮红色鬃毛,四肢粗壮有力,刚才沿路跑过来时速度也很快。”他转头看进Natasha有些迷惘的眼睛里,“这样好的马我只在那些管理城邦的达官贵人那看见过……虽然没听说过Stark这个姓氏,但你是贵族吧?”

 

“对,没错,我是贵族。我的裙子,骑的马,还有家里的老师——这应该很容易看出来的吧?”Natasha耸耸肩,不置可否。“这个集市里有不少人是从其他的城邦来的。”她岔开了话题,“你呢?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我……”Steve顿了顿,一想到雅典城浑浊而充满铁锈味的空气他就嫌恶地皱皱眉头,“我来自雅典城邦。”他说,说‘雅典’那个词时他差点咬到舌头。“说实话这会比较冒犯,但我在雅典的时候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女人骑马是吗?”Natasha顺着他的话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几乎是脱口而出。Steve惊讶地望着她,一时有些奇怪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的。Natasha有些烦躁地舔舔嘴唇,单刀直入而生硬地切入她想要的话题:“难道在你们雅典,女人都不可以骑马的吗——?”

 

“事实上,所有的女人都必须待在家里。”Steve向外摊平手掌,坦诚地向她解释着,他谨慎地注意到Natasha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平时在家里做针线活或是带带孩子什么的,没有丈夫的命令,她们是不可以出门的。”

 

“斯巴达。”

 

“什么?”Natasha嘴里突然吐出来的一个单音节词让Steve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斯巴达,我来自斯巴达。”女孩猛地呼出一口气,焦灼地翻了个白眼,在看到Steve有些诧异地张开嘴后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就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好战、严酷的城邦。听到你说女人们都呆在家里我很惊讶——准确来说是非常惊讶。因为在斯巴达,这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而听起来,你们城邦的女人完全没有自由。”

 

“所以别对我们相处得有多好抱太大希望。”Natasha冲他无奈地撇撇嘴轻笑了一下,“毕竟,我和你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

 

Steve静静地凝视着她,看着阳光穿过斑斑驳驳的树丛斜射在水面上,也照得Natasha黑色的发丝泛着细腻的深棕色。她给了Steve一个狡黠的笑容,露出了小小的虎牙,这让Steve感觉心里都柔软了几分。

 

他眼看着Natasha从坐着的石头上站了起来,从脚边拾起一块薄薄的碎瓦片,因为弯腰时头垂得太低而直起身子来时显得有些重心不稳。她向后把黑色的长发甩到空中,摇摇晃晃而随意地把瓦片往河中心掷了出去。瓦片轻捷地在湍急的河面上跳跃着打着水漂,一路跳了好远竟还没有沉入河底。Steve紧接着她的动作也顺着原来的路径掷了颗石子,石子居然从后面追上了瓦片,“咚”的一声撞在一起彼此坠入静谧的河底。

 

Natasha转过头来冲他做了个鬼脸,Steve看上去心情也十分愉快。“真是厉害,”他抛掷着随手捡来的一块石头,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Natasha,“你的臂力和其他与你同龄的女孩相比,强了足足好几倍呢。”

 

“那是当然。”Natasha轻蔑地挑了挑眉,把黑发甩到背后,显得张扬又心高气傲,“我可是从小就开始被训练着投掷沙袋了,总不可能这点力气都没有吧?”

 

“斯巴达的女孩也是从小就被送到军校训练的吗?”Steve有些惊奇,“我还以为只是男孩从小要训练而已。”

 

“我出生在贵族家庭,Steve。就算我不需要接受那些严酷的训练,我父亲也会让Jarvis训练我。”Natasha认真地说,“在斯巴达,没法学会保护自己……那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她从石头上一跃而起,有些踉踉跄跄地走到砂石比较细碎平整的空地上,转头向坐在石头上的Steve招招手。“来跟我比试一下吧,大个子。”她大笑道,“看你这身结实的肌肉想必平时也没少锻炼吧?我倒想知道你的力气有多大呢。”

 

“你认真的?”Steve挑起一边的眉毛,目光扫过Natasha仍然缠着绷带的小腿,“可你还受着伤呢,剧烈活动对伤口恢复可不好。更何况——”他双手抱臂,把腿搭在另一侧的石头上偏头愉快地看着对方,“——对一位女士出拳可不是对她应有的尊重。”

 

Natasha有些急躁地晃晃脑袋,“这点小伤没什么,”她说,同时挑衅地扬起下巴,“我曾经还在胸口有刀伤的情况下顶着暴风雨跑了十几公里呢。怎么,Rogers,你怕了吗?拒绝一位女士的挑战可不是对你自己的尊重哦。”

 

Steve咧开嘴笑了,妥协地耸了耸肩,“如果你坚持。”他从乱石堆中跳下来,走到沙石比较细腻的河滩边,Natasha正摆出一个跃跃欲试的出拳姿势在那里等候着他。Steve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双手握住木棍的两端,横在自己面前对着Natasha。

 

“不是说好比试的吗,怎么又变成体格训练了。”Natasha有些灰心地捏捏鼻梁,但她没继续往下抱怨什么,Steve肯配合她已经让她很满意了。“区区打断一根木棍而已,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她仔细地瞧了瞧木棒,翻了个白眼,然后随意地抬腿向木棒踢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Natasha的预料。Steve硬生生地用木棍抵挡住了她的攻击——尽管过大的反冲力震得他虎口发麻。然后他在Natasha还没来得及把腿抽回来之前,把木棍竖起来向下横扫过她单薄的左腿,轻而易举地把她绊倒在地。

 

“唔……”Natasha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让她完全没反应过来,大脑里只留下了一波接一波空白的浪潮。等她的意识彻底回笼时,她才发现自己被Steve拉着胳膊扶了起来。“Natasha,你还好吗?”Steve焦急的蓝眼睛对上她的,一只温暖的胳膊撑着她的后背避免她跌倒。“真是抱歉……我不该用木棍扫你小腿的,那是条件反射……我忘了你那里还有伤。”他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她。

 

“不用扶着我,我没事。腿上那点小伤不算什么。”Natasha甩开背后那只友善的胳膊,蓝色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明,她仍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只是你的速度太快了,我没来得及防备……你是个军人?”

 

“什么?”

 

“那样快的反应速度以及巧妙的反击方式,是普通人不可能做到的,更何况那是你下意识的条件反射。”Natasha转过身面向他,“你是个军人?”

 

Steve先是愣了愣,然后缓慢地微笑起来。“曾经是吧。”他说,“我参加过雅典和底比斯的一场战争。那时的我还年轻得很呢。”他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想不到你还留有两把刷子。”Natasha盯着他认真地看了一会。Steve耸耸肩,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么,再来比试比试?”Natasha沉默了一会,向后退开几步,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冲Steve比着拳头,“这一次我开始认真了,不会再对你让步了。所以这次我不会再输了!还有,”她不满地用手指着那根让她狼狈不堪的木棍,“把那东西放下,用武器可是作弊,Rogers!”

 

Steve笑着把木棍扔进河里,然后冲戒备的Natasha舒展开双臂。“这下你满意了吗?”他问,一边慢悠悠走向女孩,“不过你自己要小心点,动作也不要太猛烈,别让伤口重新裂开了。”

 

Natasha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她大跨步地跑来冲着Steve就挥出一拳,Steve借力打力地接住了她那一拳,同时抬起膝盖朝她伸出的手臂一顶。Natasha伸出另一只手攥着Steve的手腕想把扭至身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一时竟打得有些难分难解。

 

Natasha那头漂亮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而在空中飞舞着,她蓝色的双眼明亮而神采奕奕,充满了棋逢对手的愉悦。Steve在接住她挥过来的拳头时分神注视着她,竟不可抑止地微笑了起来,心里柔软极了。她说得对,Steve快活地想着。

 

Natasha的确比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从那天起Steve和Natasha都留在了这个集市里。Natasha托一个信使帮她给Jarvis带句话告诉他自己过一段时间再回去,而Steve则乐意得很,他实在是不想再回到那个艺术氛围不再而满是污秽腐朽的雅典城邦里去了。

 

“你这段时间能留在纳夫普里翁集市里吗?”那天的对打结束了之后,Steve在河滩边这么问Natasha。他自己都很惊讶自己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不带任何犹豫的脱口而出。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的确很喜欢和Natasha待在一起。这让他感到舒适和心安,就像待在家里一样,对她充满了说不清的信任感。

 

更让他没预料到的是,Natasha居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好啊,”她说,在Steve诧异的目光中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最近刚刚完成了体格训练,也算是蛮有空闲时间的了。不过——”她微微顿了顿,身体前倾,认真地加重了语气,“——你得好好地补偿我这段没用来看书的时间。”

 

年轻的画家欣喜地点了点头,猛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加上让要求显得更可信的缘由,却又为女孩不加思索就答应了下来而感到轻快。“——希望你能留下来是为了能更好的完成肖像画,和肖像人相处一段时间观察他的表情动作,有助于把他的神态画得更活灵活现。”他匆忙地在后面添上一句,却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掩饰了些什么——他以前画肖像从不需要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再画。

 

这可真不妙,Steve在心里暗暗想着。而Natasha则是无所谓地舔了舔嘴唇,把双手枕在脑后一副疲倦的模样。“我才不在乎这个,”她说着笑了笑,“只要你别畏罪潜逃就可以了。”

 

Steve也跟她一起笑了起来。

 

在那之后的一星期里,两个人在离集市不远的河滩边进行了几次对打——大部分的请求都是由Natasha提出来的,Steve自然也是乐意奉陪。但由于力量和技巧上的差别,好几次Natasha都处于下风。不甘示弱的她又向Steve挑战了好几次,无奈之下Steve只好由着她的性子又和她比试了几轮。

 

此刻的Natasha正喘着粗气半扶着旁边的石头恢复体力,肚子由内而外隐隐的有些疼痛。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着Steve心疼地上来想要扶她。“Tasha,别再继续打了——”

 

Natasha好笑地翻了个白眼:“刚刚给了我的肚子几击重拳的人还是不要叫我Tasha了。”她趁着Steve毫无防备的空档,看准时机对准他的肩膀冲上来挥拳,却软绵绵的没有力量。Steve叹了口气,攥住Natasha的拳头把她的力量化解在掌心,然后顺着她的动作把她扶到旁边的石头上坐好。

 

Natasha气哼哼地斜着眼睛,不打算回头去看让她变得气喘吁吁的罪魁祸首。Steve见状笑着摇摇头也没说什么,他瞥见不远处的石堆边有一些残破的木板,于是翻身跳下来往木板的方向走去。Natasha独自盘腿坐着对自己生闷气没有理他,等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Steve的气息。她焦急的往四周看了看都没有瞧见对方的身影,情急之下大声喊了出来:“Steve你去——”

 

“找我有事吗?”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而轻快的声音。Natasha连忙扭过头去,那个害她担心受怕的画家正笑眯眯地站在她的身后,手里还拿着一叠破旧的木板。她松了一口气,却又想起刚刚的事情而重新板起脸咬着下唇,依旧满肚子火气地转过脸去不想去看他。Steve倒也不介意Natasha跟他耍小脾气,他从刚刚他捡回来的那堆东西里随手拾起一块木板,扭头用那双明亮的蓝眼睛看着她:“Natasha,你看。”

 

Natasha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悄悄转过来黏在了Steve身上。Steve假装没看见似的轻笑一声,接着往下说:“你看,你的力气没有我大。所以我们对打的时候,不要用蛮力,这样不仅容易迅速地消耗体力,还不会对我造成过大的伤害。这个时候你应该使用巧劲,先发制人,以多个角度的身体部位攻击我没有防守到的、薄弱的部位,这样才会有胜算。”

 

他说着一边用拳头轻轻地碰撞着那块木板,变换着角度给她展示着出拳的技巧,同时他很满意地看见Natasha终于肯转过身来抬起那双通透的蓝眼睛看着他了。“当你攻击对方比较单薄的部位时,比如锁骨,你可以试着用这部分的掌指关节去击打他,这样可以造成比较大的伤害。”Steve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握拳后拳头凸起的那一部分,“当然,如果你攻击的是肌肉比较结实的部分,就要用掌骨去击打了,这样对你来说就不会太疼。”

 

“而且你的训练内容一般都是用来提升耐力部分的吧?”Steve甩甩手臂,冲Natasha温和地笑了笑,“在我们对打过程中,你的体力可是出奇的好。倒下这么多次还能爬起来再挥拳呢。”

 

“别显得你很了解我的样子,Rogers。”Natasha嘴硬地呛了回去,Steve字字都说到点子上让她有些被整个看穿的脸红,她尖叫起来,“就算都是耐力部分又怎么了?”

 

“没什么。”Steve笑道,他冲Natasha招招手,让有些不情不愿的她走过来,然后把木板横在自己面前。“试着冲这个部分击拳”他指着木板的中心部分,“或者以任何一种你可以想象到的方式把它打碎。”

 

“这可是你说的。”Natasha挑起一边的眉毛,眯起眼睛看着他。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对着木板连打了两拳,最后飞起一脚从上面毁灭性地把木板劈碎。

 

Steve被冲击力量推得向后退开了几步,刚才Natasha最后一击的力量有点大。他低头瞥了眼地上残余的木板碎片,七零八落地看上去有些可怜。接着他把手中的碎片丢掉,又拾起一块新的木板,把它横在自己面前。“干得漂亮。”他赞赏地对Natasha说道,“再来一次,这次换一种新的方式去攻击它,记得尽量地保持体力。”

 

他们就这样训练了整整一下午,最后两个人都感到疲乏了起来,坐在乱石堆中望着那条白茫茫的、湍急的河流。Natasha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水中,用手交叉着枕着头靠在石头上,嘴里咬着一片柳叶。她快活地吹了起来,尖锐而悦耳的声音敲击着Steve的鼓膜,响彻云霄。

 

“只要坚持训练下去,你的格斗术一定会有很大的提高的。”Steve眯起眼睛轻声对她说着,下午慵懒的阳光让他觉得自己的上下眼皮在打架。Natasha没有回答他,“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柳叶吐掉,她直起身子,看似有些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你之前说你打过仗是吗?”

 

“对,没错。”

 

“那么——担任的是重装步兵的职位吗?”

 

“不止,我当时还是一个小队的队长呢。”Steve轻叹一声,扬起嘴角开始回忆起来,“可惜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在那场战争中认识了我最好的朋友Bucky,我们两个一起从战争中挺过来了,也大概只有这点东西是弥足珍贵的了。”

 

Natasha转过身对着Steve伸出了自己的手。

 

“来比一比骑术吗?”她愉悦地说道,“这可是我的强项。我从小便要求父亲把自己按照骑兵的方向来培养,这就是我的格斗比不过你的原因,你在军队可是以重装步兵的方向来训练的。”

 

“我可从不会退缩。”Steve笑着攥住了Natasha的手任由自己被她拉起来,却又临时想到了什么困惑地皱了皱眉头。Natasha正准备转身离开,他连忙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腕,“不,等等……你说自己是骑兵?可是女士不是不允许……”

 

Natasha扭头伸出一根食指抵在Steve的嘴边,阻止了他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嘿,”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狡黠地冲他眨着眼睛,“——我正努力着呢!”

 

她转身上了岸,向集市的方向走去,只留下迷茫的Steve一个人愣在原地。


Natasha在纳夫普里翁集市里借了一匹马,牵着它的缰绳递给还没缓过神来的Steve。Mark好奇地打量着这匹新来的同类,兴致盎然地用头蹭了蹭那匹白马的脖子。这一幕惹得Natasha笑了起来,她凑上前亲昵地抚摸着白马淡青色的鬃毛,咧着嘴轻声在它的耳边解释着:“瞧,Mark很喜欢你呢……”

 

她引领着Steve把两匹马牵到了一片空旷的小树林里。这个地方离纳夫普里翁集市有一段距离。集市那一片地区全是而陡峭的悬崖和铺满整条曲折小路的毛糙红砂岩,锋利枯黄的野草顽强地生长在其中,马在那个地方伸展不开腿脚不便于奔跑。Natasha志得意满地把缰绳递给Steve,自己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肚握着缰绳等待着对方。

 

“小心哦,”她踌躇满志地说着,把打着卷的的黑发甩到背后,斜着眼得意地看着画家,“要是腿夹紧不了马肚的话,急速奔跑过程中可能会被马从背上甩下来的哦。”

 

Natasha说得没错,Steve在骑术这方面的确不怎么擅长。事实上,他这辈子就根本没骑过多少次马。Natasha轻轻地用脚踢了踢马肚,Mark几乎是立刻撒开四蹄奔跑了起来。Steve也学着她的样子踢了下马肚,白马顿时就跑了起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Steve差点重心不稳地从马背上栽下来。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林中宽阔的大道上奔跑着,碧绿的树顶在他们头上洒下一片清凉的阴影,大道两侧的灌木丛被经过的马匹刮擦得左右摇晃了起来。Natasha骑着马跑在最前面,她太擅长这么做了,Mark和她默契地好像与她合为一体了一样。疾风掠过她的脸颊,将她黑色的长发撩起,那双蔚蓝色的双眼因为激动而睁得前所未有的大,里面包含着神采奕奕,让她整个人像是得到新生了一样容光焕发。Steve在后面紧紧抓着缰绳,不断催促自己的马匹才堪堪追上了Natasha,不至于让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拉开得太大。

 

他被白马颠得一晃一晃的,头晕眼花差点没吐出来,这样的感觉太过于陌生了。但当Steve有些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时,他看见了跑在他前面的Natasha。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腰部弯曲的弧度是那么的柔软,黑色的卷发在空中飞舞着,裙摆堪堪盖住脚踝。

 

紧接着他听见Natasha在笑,这让Steve的瞳孔瞬间缩小了几分。他从没听过女孩这么笑过,更多的时候她都只是在自豪地微笑或是带着些许轻蔑的情绪。Natasha在大笑,她骑在马背上,看上去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笑声里包含着酣畅淋漓的舒爽和乘风破浪时的满足。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从能得到的愉悦。

 

Steve在后面安静地看着她,他不敢打扰这一片刻的美好与宁静。他从未见过Natasha以这样的一面呈现在自己面前,可他心里觉得,Natasha在做自己喜欢成为的那一面。他的目光温暖地落在女孩柔软的黑发上,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在被慢慢濡湿了,一点一点地渗透入心脏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酸涩的感动逐渐在心里漫延开来,为了Natasha,也为了自己。

 

太棒了,这一切真是太棒了。


“……你在画什么?”Natasha从Steve的背后蹿出来,探头探脑地往面前的画布上瞧着,卷发无意中撩到Steve的脸上,带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Steve收起画笔,满意地审视了一下他的艺术品,洗洗笔又换了一种颜料涂了上去。“你的肖像,”他说,不自觉地在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坚定而愉悦。

 

Natasha在旁边“啧”了一声,“让我来看看,我们的好画家到底把我画得有多完美呢?”她笑着凑到Steve的肩膀旁边,拉开张椅子坐了下来,正如Steve所预料到的那样为那张完美的画像愣了愣。

 

在铺天盖地的、如同穹顶一般的绿色树冠之下,一个女孩骑着一匹骏马在林中奔跑着。她如墨一样深的黑色卷发被风吹起,红色的褶皱裙明亮地像一团火焰。她在热烈而灿烂地大笑着,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暖,意气风发。


就在6月份的某一天,Steve和Natasha同时从纳夫普里翁集市里消失了。

 

“Bucky!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Bucky骑着马急速地往前飞奔着,一头雾水的Steve紧跟在他的后面。他还是不太适应骑马的感觉,过快的速度和脚下那些支离破碎的砂石让他感觉自己随时有可能会被马颠到地上,只好让自己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降低重心,双手牢牢地捏住缰绳。两个人骑着马在那条通往雅典的崎岖山路上奔跑着,马蹄踏过那些粗糙的白页岩,险恶的环境使得他们的旅程变得更加煎熬。

 

“别问那么多了,Steve!”Bucky头也不回地大喊道,他又狠狠地用鞭子抽了马几下,加快了速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Bucky!”Steve心急火燎地问道,此时的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泛着通彻的鱼肚白,困倦让他从心底由衷地感到厌烦,“你天还没亮就跑来纳夫普里翁,再急不可耐地把我带回雅典,到底是为了什么?出了什么事情了?!”

 

此时Steve的马面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扬起前蹄猛地跳了上去。毫无防备的Steve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感觉整个马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此时Bucky回过头来看着Steve,那个表情Steve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

 

他说,Steve,战争开始了。

 

Steve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与他并排的Bucky。Bucky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他怔怔地看着Steve,眼睛深处隐藏着一种复杂的悲伤,上一次Steve看到他这么严肃的表情已经是与底比斯开战时的事情了。Steve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裂开来,粉碎了他所有的情绪与理智。他张大嘴巴,艰难地呼吸着,像一条搁浅在海滩上而汲取不到水分的鱼。Steve永远也不会忘记,上次的战争到底是怎么把他的家庭和梦想给摧毁的。他痛恨战争,痛恨到骨子里。

 

“和哪个城邦开战?”

 

“斯巴达。”Bucky回答。

 

“不,”Steve说,“不,不要。”他控制的大脑中枢的程序终于彻底瘫痪了,整个人陷入了绝望般的混乱中,浑浑噩噩的大脑里模糊地出现一个黑头发蓝眼睛女孩的影像。Steve挣扎着坐起来,回头往他们离开时的路望去,碎石小路早已消失在了幽暗的树丛中。

 

“Natasha怎么办,”Steve的嘴唇发着颤,他黯淡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四周影影绰绰的灌木丛,“她也会和我一样,被迫卷入这场充斥着利益冲突的战争中,除了血腥和厮杀以外别无选择。而更重要的是,我会与她所在的城邦开战,暗无天日。”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别想了,”Bucky苦涩地说道,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缰绳,“赶快赶路吧。要是我们天亮之前赶不回城邦,可是要被大祭司杀头的。”

 

Steve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因为收缩而干瘪的果核一样紧巴巴地疼。他猛地一把把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Steve站在浩浩荡荡的步兵队伍中,和Bucky一起等待着国王与祭司向神祭献。天上下起了细细绵绵的小雨,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在队伍前的纪念碑上,使得国王手中的守护神雅典娜的雕像有些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细密而微小的雨珠粘在Steve的发梢上,让他感觉有些潮乎乎的不太舒服。

 

他极目远眺,看着身边和他一样穿着盛装的雅典公民们。大多数的他们心里满载着虔诚,或多或少的混杂着对即将开战的期待。Steve把目光收回来,看着祭台上主持的大祭司高声吟诵着祷文与符咒,呼唤来守护神雅典娜向她祈祷。

 

很久以前Steve也曾期待过战争。他单纯地向往着正义能够击败邪恶,只要是其他城邦侵略雅典或是对雅典以及雅典的同盟城邦进行不平等的剥削时,他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投身入战争当中,为自己的城邦出一份力。Steve总有一套自己判断事情对错的公式,只要是他认为是对的,他就会不假思索地投身其中为这件事情争取。

 

那时雅典的天空还是很蓝,人们生活在充满艺术的氛围中,生活安宁而祥和,四周也没有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如臭虫一般的角斗场把雅典往腐朽而万劫不复的泥潭中拖去。就连战争,也只是简单地为了争取人民最大的利益,而进行正义的斗争罢了。

 

可是雅典慢慢地在改变。艺术的气息渐渐沉入水底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堕落与腐败,人们活得行尸走肉。雅典最终迎来的,是一步步倒戈向无法逆转的深渊。战争开始变成了统治者用来攥取强权与更高利益的工具,对统治整个希腊地区的霸权贪婪张开的血盆大口。

 

战争开始取代艺术与运动成为人们生活中最常见的一部分,强硬地扭转了整个雅典的生活氛围使其变得血腥残暴。运动便是战争,战争即是运动,国王在两者之间扮演着死神的角色。统帅带领着军队入侵部落的时候甚至会将他们全数杀光。人民也依旧顽固不化,忠心耿耿地跟随着国王信仰着这暴虐的教义。

 

Steve也曾问过自己,是不是自己是错的,他要不要也跟随着大众一起对战争怀抱着景仰与倾慕之情。但很快他就知道那对自己来说是不可能的,Steve Rogers的心里对战争的界定黑白分明,他认定是错误的,他就一定会反抗到底。Bucky也是一样。

 

献祭终于结束后,Steve和Bucky回到了军营里。这次斯巴达对雅典的宣战太过于突然,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供统帅来训练作战兵,纪念碑上的出征名单也是在时间紧迫中才出的。更何况,在祭祀过程中大祭司瞥见了一只天空中的猫头鹰——这意味着,他们明天就要上战场了。

 

此时他们正盘腿坐着桌子旁边,两个人低垂着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这几天军营的准备工作很多,他们奔波忙碌了好几天后才终于空闲下来有了能独处的时间。Steve将堆满了一大堆祭祀的杂事从脑袋里移出去不想去思考它们,可他刚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像。

 

Natasha——想到她Steve的心脏就像是被紧紧揪住似的一阵阵地疼。她现在还好吗?是不是已经平安无事地待在她的家里和她的父亲以及老师Jarvis待在一起了?想到这里Steve就稍稍放松了下来,当战败城邦被入侵甚至被战胜城邦血洗整个部落的时候,拥有权力和财产的贵族总是最先能逃走的那一个。

 

但随即他又有些挫败般地遗憾了起来。Bucky来把他捎走时正好是凌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也完全没有准备好要离开。他还没有来得及和Natasha最后道个别,没来得及去问她要一个在斯巴达的地址——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书信联络上。那副他为Natasha用心画的肖像画她带走了吗?还是说已经被延绵的战火烧毁在了地下室里。Steve无法抑制地叹了口气,所有的这些问题他都不可能会得到答案了,只能化作一个无法圆满的遗憾深埋在他的心里。

 

他转向一旁开始收拾自己行军时期的行李物品,不知不觉之间又开始分了神。Steve想到了Natasha的笑颜,她总是喜欢那样张扬热情地笑着,嘴角弯出一个轻蔑的幅度。那头长长的黑色卷发随意地披在肩膀上,衬得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深邃而明亮,里面好像藏着整个星星点点的宇宙。他想到了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她微微蹙着眉头审视着Jarvis的画像,她挑衅地扬着睫毛冲自己招着手,她独自生闷气时轻撇着的嘴唇。

 

她伸出手来:“Natasha Stark,你也得告诉我你的名字,伙计。”

 

她用手肘撞了撞Steve结实的胳膊:“Steve,快来和我比啊。怎么,难道你怕了吗?”

 

还有她听说Steve原先是一支重装步兵小队的队长时了然的表情,像一只狐狸一样狡猾地笑了起来,故意加重自己的语气:“我可不想听从你的命令,队长。”

 

Steve没法不去想她,也没法不去担心她。Natasha明媚得就如一团火焰,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跟其他人比是那么的特殊耀眼。而他有些悲哀地发觉,自己除了在远隔千里的雅典为她做些徒劳的担心之外,他没什么是能为她承担的。Steve把脸埋在掌心里,哀伤地叹了口气。

 

“队长?”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还好吗?”

 

“……我没事。”Steve用手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点,抬起头来对上左手边Bucky关切的眼神。

 

“在烦恼女朋友的事情?”Bucky坏笑着挪揄道。

 

Steve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这家伙……”在Bucky嗤嗤的取笑声当中他也笑着用手肘顶了自己的好兄弟的胳膊一下,“说起来,你的女朋友怎么样了?”

 

“哦,你说Natasha?”Bucky轻松地回答着,显得乐不可支,“她被调去医疗兵那边去了——”

 

Steve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Natasha的名字和Bucky的女朋友名字一样。

 

Bucky见他怔怔地盯着桌子上的一个小点好一会没吭声,贴心地把手臂贴过去安慰性地拍着自己好兄弟宽厚的肩膀。“看来你是真在纳夫普里翁找到喜欢的女孩了?”他扬着嘴角笑了起来,语气里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担忧,“放心吧,她会没事的。我相信我们Rogers队长喜欢上的女孩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Steve勉强地冲他笑了笑,猛地呼出一口气尽量平复下自己的呼吸,喃喃自语道。

 

“但愿如此。”


他们出发了。

 

战斗地点是希腊城邦外围一块良好的平原,离他们的军营有些距离。士兵们凌晨3点钟就被他们各自的统帅从床上叫了起来,被要求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Steve站在青铜的更衣镜前打量着自己,头上戴着沉重的护面和红艳艳的高冠,胸腹部被结实的甲胄紧紧地包裹住,下面是散开的皮质战裙。他拎了拎手中的那柄圆盾,上面涂着一颗漂亮的蓝星。Steve怀念地看着自己在镜子里左右挥舞着盾的模样,上一次他这么做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所有士兵穿好他们各自的盔甲,在统帅的命令下出发向前行军。天还没有亮起来,浓重的墨色席卷着整片苍穹,偶尔有几片稀疏的乌云穿行其间,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Steve跟随着浩荡的人群挤挤挨挨地向前走着,厚重的护甲碰撞在一起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整只队伍穿行在崎岖的山麓中,两侧的石头遮挡住了前方行军的影子。Steve抬起头来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四周。明亮的火光在树丛中穿行着,影影绰绰地看不太真切,却是唯一能够提供光线的途径。前面的士兵高举双手,托着守护神雅典娜的塑像。统帅们命令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呼喊着些鼓舞士气的话,高声向雅典娜女神祈祷请求她的庇护。Steve跟着他们摩肩接踵地走着,一时竟被他们热切的情绪有所感染。他盯着前面的祭台,想着今年的出征准备真是充分。

 

他听见前方的统帅在呼喊着要求各小队的队长清点人数。于是他稍稍顿了顿脚步,要求所有人报数。他的队伍人数并不多,Bucky也涵括其中,按照规模仅仅是被划分为“后续增援部队”之中的。按照统帅的说法,Steve已经参过一次兵了,虽然在战场时战略准备充分,但还是要把机会留给首次出征的年轻小伙子们。对于自己已经被归为“老年人”那一行列的划分,Steve只是好笑地摇摇头没说话。

 

Bucky顶了顶他的胳膊,提醒分神的Steve已经到达战场了。统帅正在命令所有的士兵排列好方阵。Steve随即进入到准备状态中,肌肉因为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而微微紧绷。所有的重装步兵都紧紧地握着长矛,背微微耸起像是即将要扑向锁定猎物的野兽。所有人的精神都不敢懈怠。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一声绵长的、象征着进攻的号角。

 

战争开始了。

 

第一列的精英士兵们开始向前跑进了战场,后续的重装步兵与骑兵也接踵而至进入战场进行增援。Steve的队伍作为一支重装步兵倒下后进行后续增援的部队,他们排在精英重装步兵方阵的后面。使用密集方阵的双方形成了绵长的战线,为后续部队挡掉了绝大部分的敌人,他们几乎没遇上什么攻击。

 

“我们绕到队伍的右侧进行攻击。”Steve放轻了音量,将近无声地对他的队伍说。他们拖着沉重而不便于行走的装甲缓慢地朝右侧移动着,没有了重装步兵方阵的阻挡,他们的视野开阔了一些。Steve惊觉敌方的一个队伍正朝他们的方向迅速地移动。

 

保护周密的头盔让他丧失了一部分的视野,但他能察觉到能以这样迅捷的速度向他们移动过来的,应该是一支骑兵。他如临大敌,右手攥紧锋利的长矛,汗水顺着被浸湿的头发滴入脖子里。但更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队伍的首领冲他打了个招呼。

 

“嗨,队长,我们又见面了。”

 

Steve大惊失色,他简直无法平复自己波澜壮阔的内心。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数次在他的梦中朦朦胧胧地回荡。他缓缓摘下头盔,明亮的蓝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骑兵队伍的首领。Natasha Stark正骑在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上,头戴拥有夸张高冠的头盔,身穿厚重的甲胄,漂亮的皮质战裙盖过她的大腿。她高昂着头颅,黑发融在无边的夜色当中,脸上挂着一副心高气傲的笑容,宛如Steve第一次碰见她的模样。

 

Bucky带领着队伍冲上去,与Natasha身后的骑兵厮杀了起来。Steve还沉浸在惊讶的余韵中没缓过神来。“Natasha,你怎么——”他在歇战的空档喘着气说,“你怎么会到战场上来?你不应该呆在这,你会丢掉性命的!更何况——”

 

他没能把自己的担忧说完,Natasha就打断了他。“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族家庭的独生子,队长。”她的眼睛神采奕奕,“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去做斗争。至于这个位置,是我向统帅申请的。因为我的骑术很优秀,所以他们破格允许我出征了。当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增援部队。”

 

Steve有些恼怒,他知道Natasha总是喜欢做些出格的事,但他从没想象到她会出格到上战场。“我告诉过你,Steve。”Natasha露出一个微笑,“我正在为此努力着呢。”

 

“可这太危险了!”Steve看上去几乎要气急败坏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克制得那只握着盾牌的手紧绷着发抖,“你应该和你的父亲待在一起,而不是被卷入战火。这可和以往的训练不同,战争不是儿戏!”

 

“既然战争不是儿戏,那就来和我决斗吧。”Natasha也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拉着缰绳控制Mark向后退了几步,“别再浪费时间了,Rogers。你也知道,我们彼此属于敌对城邦,就算现在我们彼此装作没看到对方,总有一天也会互相厮杀的,只不过比现在更加疯狂暴虐罢了。”

 

见Steve站在原地没吭声,她又提高了音量,挑衅地朝他宣战着:“怎么,难道你怕了吗?你知道我也不想这样,Rogers。只可惜,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她自暴自弃似的抬起睫毛,叹了口气。

 

接着她持着长矛冲Steve就狠狠地刺了过来,Steve连忙侧身躲开。Natasha把长矛往里抽了抽,趁Steve还没还手又接二连三地往他的甲胄上刺了几枪。虽然厚重的盔甲保护了Steve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没有做出进攻,他也只是堪堪防住了几枪而已。女孩乘胜追击,在Steve用盾牌有些慌张地抵挡着尖利的矛头时,虚晃一枪,看似要朝对方薄弱的颈部动脉刺去,却矛头一转,转身冲他拿盾裸露的左手臂就刺。

 

Steve暗暗在心里叫了声不好,不得不集中精力开始认真对付Natasha的攻击。他猛地把盾牌往前一推,死死地抵住了她刺过来的矛头。然后他把盾微微放侧,从右边弹开了她的攻击。Natasha牵着缰绳让Mark后退了几步,俯冲着又开始刺了过来,Steve接连挡住几枪,终于肯做出了反击。他把盾牌扔出去,重重地敲击在马腿上。Mark短促地嘶鸣了两声,把Natasha从背上抖落下来,撒开腿脚只身跑远了。

 

Natasha坐在沙土里,呸的两声把嘴里吃进去的尘土吐出来,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看向Steve:“两次,Rogers,你用这个招数把我掀翻到地上两次。不过也好,这样就来正面较量吧。”她用手背抹掉嘴角沾满尘土的唾液,从地上站起来,把长矛紧紧地握在手心里。Steve也干脆利落地把长矛丢掉换上盾牌,手里握着两个武器总会让人乱了阵脚。

 

Natasha大喊一声然后冲上前去,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Steve的头顶猛地劈了下去。Steve抬头把盾举高,挡住了Natasha的攻击,强大的反冲力震得她的虎口发麻。她从上往下刺了一枪,被Steve的盾牌挡开。两个人毫不留情地厮杀了起来,以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弹开对方的攻击并用尽全力攻击着对方。Steve在挥盾的间隙伸出左手,重重地一拳打上Natasha的下巴。

 

Natasha被打得向后退了几步,甩甩头恢复自己的神志,紧接着又冲了上去。她从皮质战裙中摸出一把短刀,手肘一个用力便出其不意地朝Steve的胳膊刺去。Steve用盾牌防住,用力往上一勾便把她的短刀从手里打了出去。Natasha在Steve防着她的短刀的间隙朝他的脖颈刺去,被防住后猛地调转矛头用尾端的手柄给了Steve的脸一击。

 

她的长矛向Steve横扫过去,Steve弯腰躲过。此时的Bucky刚好解决一个敌人,匆忙赶到Steve身边:“队长?”

 

他上前想要用矛绊倒Natasha的腿,Steve连忙用手肘把他顶开:“不,Bucky,别动她!”

 

他堪堪躲过Natasha朝他打来的一记十分力道的重拳,一脚踹到她横着来防御的长矛杆上。Natasha向后滑行了一段距离,又挥着矛朝他刺去。Bucky怔怔地愣在原地,看着自己队长和斯巴达的骑兵单打独斗,不敢打断他们,只好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呃……队长?”

 

“Bucky,离开这里!去找Rumlow,他应该在前面!”

 

“什、什么?”

 

“离开这里!”Rogers队长几乎是把这句话冲着他的下属吼出来的了。Bucky连忙点头连声答应,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提着长矛离开了。此时Natasha的一记狠踹又冲着他过来了,Steve终于也可以集中精力投入到战斗中。他抓住Natasha挥向他的长矛的手,右手肘使力撞向对方的小腹。Natasha在吃痛中挥起空闲的左手,狠命给了Steve的脑袋一拳。

 

Steve疼得眼前发黑,松开Natasha的手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退了几步。这一拳真是好疼,他看见Natasha得意洋洋地冲他扬起左手的掌指关节,蓦然意识到对方将自己教给她的所有格斗技巧都用上了。

 

Natasha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地流逝,无力地像是木偶失去了绳索的控制。她用尽全力把矛狠狠地刺向Steve,Steve用盾牌挡住,手腕向下一扭往旁边一撇便让长矛从她手中脱出。Natasha失去了自己最后的武器,孤注一掷地朝Steve的脑袋狠狠打了一拳,接着就被Steve踹开摁倒在地上。

 

他高高地扬起盾牌,对着Natasha头盔上的护面一阵猛击。烙有精美花纹的护面碎成了好几块,露出了Natasha的脸颊。她的脸上伤痕累累,硝烟和尘土混合着斑斑点点地沾满了整张脸,甚至还有一些沁进了眼眶,黑发掺杂着汗水和灰尘乱糟糟地纠结成一团。

 

太阳此时出来了,整片天空开始慢慢地放亮,一片耀眼的火红和灰黑色的乌云交织在一起。Natasha被Steve摁倒在地面上,此时正毫不畏惧的笑着,淡然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她蔚蓝色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着张扬与自信,就像这团天边的烈火。

她说,“杀了我吧,Steve。这样你就赢了。”

 

Steve静静地凝视着她。纵然她已经遍体鳞伤,耗尽全身的力气被按在地上被盾抵着头颅,她还是那么的神采奕奕,带着一种丝毫不认输的神情瞪着他。

 

那么的意气风发。

 

在那一刻,Steve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他们的相识,想到了他们之间的训练,想到两个人一起赛马的时光。Steve就这么在她旁边默默注视着她,心底湿润般的柔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特别的女孩就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猛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心里坚定了什么想法。他说:“对不起,Natasha……原谅我接下来做的事。”

 

接着他俯下身来,闭上眼,虔诚地吻住了Natasha的嘴唇。他看见女孩漂亮的睫毛惊讶地微微颤动,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清冽的水潭里,荡漾出一波波的水纹,最终一切又归于平静。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一眼万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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