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耳喵

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我们也能找到快乐,只要记得把灯点亮。

【好兆头】三次克鲁利停止了时间,一次他被抓包了

Crowley/Aziraphale无差,9k一发完,是老梗了

 

 

简介:克鲁利喜欢自作聪明,大多数情况下很管用,但这一次他碰钉子了。

 

 

1.

 

克鲁利有一项专属于他自己的能力。

 

所有天使都有。我是说,堕天使也一样。毕竟最初的最初他们也是天使。创世之初,上帝创造了天堂与天使,同时赋予天使们各自一项独一无二的能力。克鲁利领到的能力就是时间停止。

 

很酷,真的。所有听说了克鲁利能力的天使都这么说。想想看,那可是时间停止!比不上任意快进倒退,但直接把录音带从卡槽里扯出来已经足够有效。有的时候,它意味着能做任何事情。

 

但克鲁利本人从不这么觉得。

 

他经常羡慕自己的同事。特殊能力意味着特权,不需要像奇迹一样要借用天堂或地狱的力量,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而且还不需要上报。虽然地狱高层已经被他那些五花八门的报销借口烦得懒得再看他的报销单,但总归是少一层麻烦。亚伯罕(克鲁利一直觉得他的名字听上去像圣徒)能折叠空间,萨缪尔能施用幻术,玛伊雅弥能控制磁场。以上都是他的上司。

 

(至于和他同职位的哈斯塔和利古尔的特殊能力,克鲁利拒绝提起,那让他感到恶心。)

 

那都是在克鲁利眼里非常好用的能力。

 

大多数恶魔的能力都非常符合他们的身份,克鲁利总会不由得怀疑全能的主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什么。但总而言之,他们能用他们的能力做不少邪恶的事情。虽然他们很少这么做,总是老老实实施用奇迹再老老实实上报,活像一群做重复性工作过久不懂得变通的、早该被公司扫地出门的老员工。对克鲁利而言,他能钻多少空子就钻多少空子。但现在问题就是他钻不到空子。

 

说真的,时间停止?认真的?这对一个恶魔施行恶行有任何帮助吗?克鲁利曾经试着停止时间,改变一个路人姿势,再启动时间让他失去平衡摔倒。但后来他不这么做了,因为那实在是太掉价了。

 

所以之后他几乎不再使用他的特殊能力,只滥用奇迹。反正把砍头机的铡刀冻在空中,启动时间后它还是会砍掉贵族的脑袋。这一停用就是六百多年,中途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用了一次,又把它扔回储藏柜里。

 

直到那一次他去拜访亚茨拉菲尔。

 

他和天使有好几十年没见了。1860年,天使开始掌管苏活区,他也在附近晃悠,约定好平时保持距离,危急时刻再互相帮助。但他忍不住。毕竟几十年不见了,他想念天使的书店,那里的味道闻上去就和权天使本人一样古老,即使它也才开了几十年。

 

于是在一个雨天,他溜进了书店。

 

亚茨拉菲尔看见了他,喊了声“克鲁利”,连忙从梯子上爬下来。克鲁利摘下高帽,顺手挂在衣帽架上,捋了捋沾满水珠的鬓角。长鬓角极难打理,他恨十九世纪。比不上十四世纪,但也足够恨了。

 

“天使。”他抬头应了声。把皮鞋在门垫上擦了擦,抬脚就往里走。

 

“你怎么来了?”天使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后关了店门,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以为我们说过平时不往来的。”

 

“只是顺路。”恶魔摘了墨镜,从背后晃出一个瓶子,“顺便来喝点酒。1823年格拉夫。有没有兴趣?”

 

天使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但下一秒他的眉眼就软化了,“格拉夫!法国根瘤蚜虫成灾后我就再也没喝过好酒了。*”他叹道,“放这儿吧,我去把书放好。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克鲁利左顾右盼,天使刚刚在享用巴腾堡蛋糕,就放在茶几上,还找了本《图说君士坦丁堡生活史》就着读。“不,别,你自己享用吧。”他推脱。天使耸耸肩,绕到书架后面去了。

 

诱惑了夏娃的蛇站在书店里,突然感觉无聊。他把重心换到左脚,又换回右脚,扭头去看窗外。天空阴沉沉的,雨下得更大。他把目光收回来。

 

“嘿,亚茨拉菲尔!”他喊了声,“你去看大本钟没有?新建的那个?”

 

没人回答。大概天使在书店很深的里面。

 

他撇撇嘴,决定自己开酒。他打了个响指把木塞打开,另一只手拿着高脚杯。斟满后再把酒瓶放在一边,自己喝了一口。

 

窗外的雷打了很大一声。

 

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一滑,就这么要摔到地上。那一刻他本来可以施一个奇迹,很简单,就一个响指的事,但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使用特殊能力。流畅,顺手,完全不像多年没用的样子。

 

一切都静止了。

 

书店里的烛光不晃了,水滴停止在空中,倾盆大雨的巨响也停止了。克鲁利呆滞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他弯腰捡起高脚杯,舔尽空中的酒液,把它放回该放回的位置。他突然想去见亚茨拉菲尔,也没解除时间,径直往书店深处走去。

 

“亚茨拉菲尔?”他又喊了声,还是没回应,他皱了皱眉头。克鲁利跨过走道上的旧报纸,走向最后一排书架,在那里亚茨拉菲尔在整理书籍。烛光把狭小的空间照得昏暗。

 

苏活区的书店老板一动不动。

 

“亚茨……”他皱着眉,又喊了声,语句却堵在喉咙里。天使像被凝固了一样。他绕着他走了一圈,没动静。他又伸手去动他的领结,对着他左看右看,要是在往常他早就把他的手拍下去了,同时会说一些“别对温莎结无礼”一类的话。但现在的天使像个真正的雕像,对他的冒犯毫无反应,瞪大的眼睛一瞬不眨。

 

亚茨拉菲尔真的被时间冻住了。

 

克鲁利后退几步,越来越困惑。他不记得有对天使使用过时间停止,所以这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上一次他用是在法国大革命,为了给天使解围,他冻住了那个大胡子法国佬,连带着屋外的砍头机。但时间停止有白名单,他把亚茨拉菲尔划入了例外,他们才得以在大日光下在巴士底狱里交谈,说些可丽饼和法式甜面包的废话。

 

但他从不知道他可以在不划白名单的情况下把天使冻住。

 

毕竟他没那么无聊。恶行与邪恶低气压的释放只有对普通人用才有意思。

 

克鲁利慢慢挑起一个微笑。那么,现在他知道了。时间停止对天使有效。不是什么很有用的信息,但至少他知道了。也许日后会有用,他不知道,再说吧,也许有一天能派上用场,抓抓天使的把柄什么的。

 

他打了个响指,时间停止被解除了。

 

亚茨拉菲尔像上了发条的木偶重新动了起来。“克鲁利!”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天使活动了一下手腕,“你怎么过来了?”他笑得很惊喜。

 

“我来看看你,看看你为什么那么久还不出来,是不是又把目录盒打翻了。”他嘴硬地回答。

 

“哦,拜托,我不过是稍微磨蹭了点。”亚茨拉菲尔撇撇嘴,“别这么计较,也别费心了。”他重新扬起眉,“我已经收拾好了。一起过去吗?”

 

恶魔点了下头。他们穿过狭窄的过道向前走。“天使。”他叫了声。

 

“什么?”亚茨拉菲尔回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恶魔失语了两秒。“你的领结歪了。”他狡猾地说。

 

天使低头看看自己的温莎结。“还真是。”他嘟囔,伸手把领结扶正,抚平上面的褶皱,“奇怪,我也没怎么动它……”

 

克鲁利好心情地扬起眉,突如其来的阴霾情绪被一扫而空。“走吧,天使。”他愉快地说道,撂下对方轻快地往前面拐去,引得亚茨拉菲尔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我们去喝他个三五回,今晚不醉我不会走。”

 

捉弄天使让他有了好兴致。现在的克鲁利能想到的用法只有恶作剧那么幼稚,别的他没想好,也不在乎。当下这个新发现仅仅只是取悦了他而已,这足够了。潜能有,但没那么重要。

 

窗外雨声大作,电闪雷鸣,屋内天使和恶魔喝得天昏地暗。

 

克鲁利彻底把他的新发现忘到了脑后。

 

 

 

2.

 

之后他很久都没使用这个能力。

 

下一次使用已是107年后。他和亚茨拉菲尔因为圣水的事冷战了一个多世纪,直到1967年天使亲自把圣水装在保温杯里送给他。就是在那一天克鲁利发现自己爱上了亚茨拉菲尔。

 

也许他早就爱上了,但他在那一天才发现。

 

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你说什么?”克鲁利不太清醒地问。

 

天使回过头来看着他。他在书桌旁擦盘子,清理他刚吃过红丝绒的餐具。他身上系着围裙,这让克鲁利联想到了保姆。家政女工那种。

 

“我说,我要走了。”

 

“去哪?”克鲁利动了动,把自己扭成四折。

 

“新西兰。”亚茨拉菲尔回答。

 

克鲁利张大了嘴。

 

“你不是认真的吧。”

 

他们刚刚和好不久。克鲁利把保温杯放在保险柜里的第二天,天使就来串门了。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仿佛这一百年没有发生过。虽然克鲁利觉得很遗憾,他无从得知天使这一百年生活得怎么样。虽然他们在公元前3004年到公元33年间完全没见过面,但不知怎么现在克鲁利对这一事实更加烦躁。

 

“这可是伦敦。北纬51°30′、东经0.1°5′,需要我告诉你新西兰的位置吗?”

 

亚茨拉菲尔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克鲁利。”他安抚式地说道,“地球上只有我们两个天使和恶魔。”

 

哦,是啊。克鲁利想。是啊,没错。地狱和天堂都对人间漠不关心,他们不知道工业革命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还以为人们还在试图贿赂全能的主以买卖圣职呢。*全地狱和天堂最了解人间的大概只有他和亚茨拉菲尔,毕竟他们就是干这个的,长期驻守监管地球,同时盯好另一边天堂(或地狱)的眼线。

 

不过话说回来,亚茨拉菲尔本人对现代社会的发展也没那么灵通,他的认知总会停留在四十年前。

 

“我很抱歉,克鲁利,”天使挺了挺腰,“你明白的,这是……公务。我不得不去。”

 

克鲁利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字眼里一个词。抱歉?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你要去多久?”

 

“几十年。”天使充满歉意地回答。果不其然。几十年,对超自然生物而言不过是眨眨眼睛的事儿。但眼下离世界末日也只剩下几十年,供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具体多久?”他刨根问底。

 

天使叹了口气。“克鲁利,我不是加百列,或者米迦勒。”他说,“我没法告诉你准确的时间,是上头安排的,一切都听他们的指令。我来这只能告诉你我要走这个消息。”

 

恶魔不安地撑着桌子扭了扭,换了个姿势。他很不安,心里没底,此刻非常没有安全感。

 

“那什么时候走总归知道吧?”他终于憋出来一句。

 

“明天。”天使放下银餐具,“一大早。”

 

“用奇迹吗?”

 

“……不。”亚茨拉菲尔咬着唇,“坐飞机。他们说要尽量减少开支,毕竟天堂可不是赫瓦格密尔之泉。*”

 

他把双手交叠着扣在身前。“我会想你的,克鲁利。”

 

克鲁利看着他的蓝眼睛,没话说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没什么可挽留的。

 

只是他心里空荡荡得发慌。

 

“……保持联系?”他说,“至少带上你的传录机,你可不能把电话线扯到那边去。明早让我送你。至少让我送你。”

 

天使笑了。温和的,像一捧融化的奶油。

 

“谢谢你,克鲁利。你真体贴。”他说。

 

他清理好东西,拍了拍米色西服,抬腿要向外走。克鲁利连忙截住他,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词句在喉咙里卡壳了半天,不上不下,天使用亲和的探寻目光看着他。

 

“……等你回来,我请你去Fortnum&Mason喝下午茶。”他最后喃喃地说。

 

“雪莉酒乳脂松糕和玫瑰红茶?”

 

“雪莉酒乳脂松糕和玫瑰红茶。”克鲁利一口气念完,觉得绕舌头。

 

天使又笑了。“那就这么说好了。”他眨眨眼睛,“几十年后见,克鲁利。”

 

他突然不动了。克鲁利下意识使用了时间停止能力。

 

克鲁利看看自己的双手。他不是有意的,只是下意识,并没有这个想法就这么做了。看来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渴望这个。

 

他绕着亚茨拉菲尔走了一圈,像107年前那样。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张开双臂,给了天使一个拥抱。厚实的,稳当当的。他感觉到天使的体温,自己像快要融在里面的乳脂,满足地、贪婪地吸着气,像所有的愿望都被满足了一样。

 

这一点都不恶魔,要是他想他甚至可以诱惑天使,这是恶魔与蛇的天性。但现在他敢做到的就只有一个拥抱而已。他不敢奢求更多,甚至不敢直接对天使要求出来,就只敢用这种手段卑劣地、见不得光地索取一点给予。

 

他们是天使和恶魔,是善与恶的化身,是彼此的对立面。就算他们从开始就互相为对方打掩护,已经当了彼此的好友六千多年,他们终归是不一样的、禁忌的、背德的。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向天使坦白了情感会发生什么。他自己尚且不情愿承认他是有爱的,又怎么能指望天使对这爱有什么回应。

 

所以这样就够了。耍一点小手段。特殊能力终于找到了它的用武之地。亚茨拉菲尔不需要知道,他也可以稍稍填补一下心灵的空虚,免得受欲望之火的煎熬。(有时克鲁利真的怀疑这是上帝对堕天的惩罚)

 

亚茨拉菲尔走之后的几十年,他都可以回味这个拥抱,像华夫顶上的枫糖,只要一点点舔舐就吃不完。足以支撑他等到亚茨拉菲尔回来。

 

他向后退开,打了个响指,亚茨拉菲尔和他告别,拎着茶具匆匆冲出门口。克鲁利目送他消失在人流当中。

 

天开始暗了下来。

 

他抱起胳膊,为他刚刚的偷尝舔了舔尖牙,沉浸在寡淡的余韵当中。

 

亚茨拉菲尔一走就是三十多年。

 

 

 

3.

 

他在这个千年将要结束时回来,克鲁利就抓紧一切机会与他相处,几乎到了令人喘不过气的程度。

 

起初他还很胆小,只敢暂停时间去拥抱他。亚茨拉菲尔的身体很软,他很享受抱他,像是在抱融化的星星。后来暂停的时间逐渐拉长。最后他决定亲吻他。最初只敢亲脸,延伸到鼻尖、耳后,最后才敢落到唇上,整个过程花了几年。低层恶魔都为他感到羞耻。他太不像个恶魔了,好像从1941年就把诱惑人的看家本领忘了。

 

但他走到那一步后,频率就开始高了起来。几乎每一次见面他都要暂停时间,和无知无觉的天使耳鬓厮磨一番。天使动不了,这没办法,那感觉好像在亲雕像,却是有温度的。

 

克鲁利不在乎那个。他喜欢用目光把天使的轮廓描绘一番。先是鼻梁和眉骨,再是侧面圆滑的弧线。他尤其喜爱天使微微鼓起的两颊,以及,毋庸置疑,那双蓝眼睛。就像蓝色星星落进了湖里。他上前亲吻雕像,天使是米开朗琪罗完美的造物。

 

这几年克鲁利暂停了时间很多次,能让他记住的只有两次。他第一次发现能暂停天使,和他第一次暂停天使去给他一个拥抱。

 

但他没能享受这个太久。时间走到了2007年。

 

哈斯塔和利古尔把装着敌基督的篮子交给他。

 

世界末日迫在眉睫。

 

他递交敌基督,和亚茨拉菲尔商谈解决之道。此后的十一年他们都在照管(伪)敌基督,试图抵消彼此的影响,让他成为一个普通小孩,同时还要各自为天堂和地狱找合适的说辞。

 

这十一年里他们为这破事忙得心力交瘁、头昏脑涨,克鲁利心无旁骛,抽不出时间思考别的事情。这十一年他一次也没有暂停过时间,和亚茨拉菲尔的接触也止步于递给他酒杯。

 

然后敌基督长大,他们发现弄错小孩了。

 

然后他们忙着把真正的敌基督找回来,同时应付他们的同事造成的麻烦。

 

然后世界末日发生了,克鲁利十一年来第一次使用了时间停止能力,世界末日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

 

他们毫无征兆地进入了余生。

 

新的生活开始了。

 

 

 

4.

 

克鲁利没有什么实感。

 

在与亚茨拉菲尔交换了面貌,被光天化日下绑架再被地狱之火灼烧后,他终于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一切真的结束了。不会再有地狱方面来为难,也不用再完成恶行业绩。使用奇迹甚至都不用上报。

 

他们真的自成一派了。

 

他不是很适应。这几天他和亚茨拉菲尔喝了几天酒,从Merlot喝到Penderyn,从天使家喝到他家,两个人在各种沙发上醉成一摊。克鲁利突然想到他的特殊能力。

 

他好久没用了,不知道生疏了没有。虽然前几天他才用来拯救世界,但他的意思是平时的用法。他最常用到的地方、最得心应手的方式。

 

天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瞎想。“你想去做点什么吗?”他的声音冒着泡。

 

“什么?”他醉醺醺地回了一句。

 

“我说,你想做点什么。”亚茨拉菲尔的声音隔着沙发传来,“你知道,我们没,呃,工作了。不用祈福,也不用引诱,什么的。”

 

他的蓝眼睛盯着他。“你想去做点什么吗?”

 

“呃……”克鲁利迟疑着,他的脑子在酒精的作用下转得很慢。权天使没等他回答就用手肘撞了一下他,“哦,拜托,”他笑着叫道,

 

“伦敦最适合夏天了不是吗?”

 

“好吧,好吧。”克鲁利投降,他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亚茨拉菲尔也跟着他起来。“海德公园夏日音乐会怎么样?我能搞到两张票。”

 

 “你不会是认真的,对吧。”

 

“呃,有Roger Waters,TheCab,Eric Clapton……以及MichaelBublé 和 Bruno Mars?”

 

“爵士乐?”

 

克鲁利翻白眼——或者说翻黄眼——“行行好,天使,别再试图告诉我你认为全世界的音乐都是爵士乐和蓝调了。”

 

天使毫无说服力地躺回去。

 

“听你的就是了。”克鲁利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天使越来越没有底线,“我们也可以去天台电影院,就我们两人,看看《爱乐之城》或者《当哈利遇上莎莉》……”

 

“不,别,就夏日音乐会吧。”

 

“可你不是……”

 

“听你的,克鲁利。”天使坚定地说,“我们就去海德公园夏日音乐会。”

 

克鲁利眨眨眼睛,他并没有这个习惯,但他被惊到了。他知道天使一向不习惯现代音乐,他的思路像动力系统失灵的缆车,理解披头士尚且要花个几十年,明白流行乐的存在更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平时生活中他们也是互相迁就,无非跟打冰球似的,但最近他输的几率有点高。天使竟然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他想不通。

 

“那就说好了?”他问,“到时候我开车来接你。海顿公园就在西边,没几条街。”

 

“什么时候?”

 

“8月26号。”

 

“26号。”天使沉思着,“夏天要结束了啊。”

 

“是的。”克鲁利枕在沙发上,“夏天要结束了。”

 

他自己也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个。夏天过得特别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溜得只剩条尾巴。

 

所以机会更加宝贵。

 

 

 

5.

 

他们从没在海德公园见过那么多人。

 

克鲁利和亚茨拉菲尔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正如之前所说,他们平常更会选择安静的私人电影院,跑去凑音乐会的热闹只是克鲁利一时心血来潮。他们是天使和恶魔,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要是再抢占普通人的机会可就太过分了。

 

(克鲁利大多数时候选择逃票,但拽上亚茨拉菲尔可就不容易了。虽然天使只是本质不喜欢热闹。)

 

他们站在离音乐会中心较远的地方,看人潮涌动。天色渐暗,英国人都驱车赶来参加这场盛大的夏日狂欢。在帐篷中心聚光灯的照耀下,他们纷纷占据一块草地,手里拿着酒吧帐篷里顺来的啤酒或是鸡尾酒,各自投入夏日难得的放松时光当中。

 

克鲁利抬头,感到闷热的风朝他袭来,这让他略感惊奇,大概是人群的温度顺带而来的。他看由橙红渐渐转蓝的暮色,像混色的莫吉托,不远处九曲湖的上空,水鸟盘旋起落。

 

他去酒吧帐篷取了两杯酒,用奇迹瞬移回天使身边。天使的目光定格在舞台中心,无意识地咬着嘴唇,腮帮子鼓鼓的。恶魔只觉得好笑,顺手把酒杯递给他。

 

“需要再靠近点吗?”他问。

 

“不,谢谢,克鲁利,这样就很好。”天使回答。克鲁利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他们现在站的位置除了人什么也看不到,连声波传递过来时都已经被热浪打磨得模糊。恶魔知道天使已经做了最大努力。

 

“那么,”他坏心眼地换了个话题,“觉得怎么样?这可是夏季最大的音乐活动,得到一个天使的认可会是它的最大荣幸。”

 

“抱歉,亲爱的,”天使叹气,“我想我已经尽力了,但还是不太能理解。我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们要大热天出来忍受这茬。”

 

舞台中央传来电吉他的声音,亚茨拉菲尔皱紧眉头。

 

“噢,别在意。”克鲁利说,“只是要个氛围。”

 

他们心照不宣地喝酒,看人潮起起落落。

 

“你知道,”亚茨拉菲尔突然说,“夏天要结束了。”

 

克鲁利抬眼,天使最近好像很喜欢说这话。

 

“啊,是的。”他回答。

 

他最近也经常想到这个。超自然生命体的寿命长,一年像一秒,对时间的流逝毫无感知。他适应力强,轻易跟上,天使就被河流落在了身后。他拉他上前,追逐时间,仍觉得它慢得不可一物。

 

但世界末日后一切都变了。

 

以前他从不会为一个夏天感伤,可现在他惊觉时间过得如此的快,似乎还未经历过夏天就已匆匆流逝,反应过来时,留给他的已经没几天。

 

也许是因为亚当做了什么手脚,也许是因为他不再为地狱干活,不再因为加班而对星体运转浑然不知。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了,他和亚茨拉菲尔,按理说他们拥有了永恒的时间,可他却开始害怕水从手里流走,开始惜时。

 

只有人类才会惜时。

 

“你不觉得很奇怪?”天使淡淡地问,“明明这个夏天我们也没做什么,就要入秋了。你记得之前有过这样的夏天吗?”

 

“不记得。”恶魔思索。

 

2002年前他们见面并不频繁,只是在各自管辖的区域忙自己的事,直到克鲁利的公寓搬到离亚茨拉菲尔的书店不远,他们才开始像黄油面包片和猫一样黏在一起。但克鲁利也不记得之后这几年他们有觉得夏天过得那么快过。

 

“真不寻常。”

 

“也许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忙敌基督的事。”

 

“也许以后的夏天也都会是这样。”天使冲他举杯,“过得快,眨眼之间。最可怕的是寿命还是永恒的,会永远提心吊胆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大概和人类一样。”

 

“可人类没有那么长的寿命。”

 

“拜托,天使。”克鲁利嘲讽地笑,“你是觉得天堂和地狱是忘了我们还是怎样?我打赌不出一周他们就又会过来找麻烦。”

 

“克鲁利。”天使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然后开始笑,笑得很好看。每次克鲁利用他无法反驳的理由瞎扯时他都会这么做。恶魔看得呆住了,斑驳的灯光落在他的蓝眼睛里,掀起海潮。

 

“我想你说得没错。”他讪讪地说,“我被这感觉折磨得不好受。那你怎么看?”

 

“你问我?”亚茨拉菲尔轻松地耸肩,啜了一口酒。

 

“我会说你说得对,只能抓住当下。”

 

抓住当下。

 

酒精冲上大脑,克鲁利听见音乐会中心爆发出声浪。他开始不清醒,四周都开始朦胧,只有亚茨拉菲尔的影像仿佛霓虹灯中的一滴雨一样清晰。他听见心脏擂鼓一般地跳动,有什么东西推着他腾升起一股冲动——

 

他想起他的时间停止能力,想起他已经有十一年没有正确使用它,他想吻亚茨拉菲尔,想留住夏日最后的余韵,想抓住当下。

 

克鲁利听见人群陷入狂欢的高潮,是时候了。

 

他停止了时间。

 

下一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吻上他。

 

柔软的,绵长的,他尝到黑莓与橡木伴随着单宁的味道,却不苦涩,带着牛奶的丝滑香甜。克鲁利睁大金黄的蛇瞳,看进天使的蓝眼睛里,然后他就坠落进去,蓝色的星星接住他。

 

他惊惶地四顾,没有音乐,没有声浪,人们凝固在原地,脸上还保持着激动的表情,光怪陆离的彩色光斑也不再晃动。时间在静止,但眼前的人在移动。

 

他睁大蓝眼睛看着他。

 

“你……”克鲁利几乎失语,天使的眼睛睁得更大。

 

“……你他妈的一直都知道?!”

 

他没能忍住脏话。

 

“噢,”亚茨拉菲尔真挚地握着手,“事实上我可以,克鲁利,毕竟我也是超自然生物……”

 

“而你一直都不说?”他怒气冲冲地打断他,“你知道我在做这样的事情而你装作不知道?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是假装的?你这个……”

 

愤怒和羞耻让他脸烧了起来。撒旦啊这真是疯了,他是个天杀的恶魔,六千多岁的堕天使,而他现在像个纯情的高中男生一样偷偷亲近心上人,被戳破后还恼羞成怒。

 

他真他妈疯了。

 

“我很抱歉,克鲁利,”天使真诚得在发光,“但,好吧,其实我没打算暴露的。”他承认,“但你太磨蹭了,我怕再这样下去就错过机会了。毕竟音乐会在夏天只有一次。”

 

“你什么?”克鲁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拜托,别浪费这个时刻。”天使焦躁地说。还没等他说完克鲁利就冲上去揽住他的肩膀吻上他。一瞬间黑莓、橡木和单宁的味道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淹没了他们。克鲁利感觉自己吻到着火的冰块,还有爱,在舌尖翻滚着发烫。

 

朦朦胧胧间他听见The Cab在舞台中央演唱,词句像海浪在山洞中回荡。时间继续流淌下去,而他与亚茨拉菲尔一起陷入永恒的时间里,沉入河底。时间无法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每一秒他们都会让它在心上留下烙印。因为爱对天使和恶魔而言同样滚烫。

 

When our lips connected,

I was resurrected.

Don’t care where I’m headed when the worldis ending,

‘cause you are my heaven.*

 

……

 

 

 

 

三次克鲁利停止了时间,一次他被抓包了。

 

也许不止三次。

 

此后他还会有千千万万次停止时间,以及千千万万次被抓包。但他会记得每一次停止时间,每一次抓包,记得他吻到蓝色的星星的同时,星星也会吻他;记得他抓住当下的同时,当下也抓住了他。

 

爱意会烫得闪闪发亮。

 

FIN

 

*法国根瘤蚜虫虫灾发生于1866年,为了用梗我把它提前了
*发生于中世纪时期
*赫瓦格密尔之泉是北欧神话中的不竭之泉,盖曼老师似乎有把基督教为基本背景和其他宗教结合,所以我也混用了。有意思的是不竭之泉所在的地点为北欧神话中的冥界。
*The cab《Numbers》,感觉很适合CA就用了

评论(84)

热度(5954)

  1. 共46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